[武侠]剑侠情缘外传之凤舞玲珑(完本)-41
第三十章
上承六朝古都的皇气,又继两晋衣冠的风流,再添上一些南朝原本
就有的奢丽,即便屡历朝代更迭的沧桑,但在世人眼中,“江宁”两字却仍是夺
目依然。
江宁,的确繁华,而这份繁华也正好是吸引天下人争相而来的地方,更何况
这两年天下渐渐太平,江南地面上已持续了八年之久的三藩之乱,随着前年吴三
桂的呜呼哀哉也已经快到了尾声。大乱之后就是大治,四海安定在即,那些个嗅
闻到这份气味的各处商旅就自然不断朝着江宁涌来了。
“晋商精明,这话儿说得好,其实更确切的说,该是晋人细腻才对。”
思绪乱转,我脑子里突的想起了雷州城家里的管家老斐叔来。
一方水土一方人,老斐叔也是山西人,因为祖父多年前在外经商时曾救过他
的性命,因此数十年来他一直留在了我们郭家。虽说老斐叔的那方白羊手巾下的
脸上层层叠叠、沟沟壑壑布满皱纹,而且总是挂着憨憨的笑容,但他的细心审慎
却是我们家里上下都佩服得不得了的,我爹就常常为此赞叹山西人的心思玲珑。
“哎?不知他又是怎样的一个人?”转念想起眼前的孙小,他粗犷的外表下
是不是也生着一副细腻的心思呢?以貌取人,我倒是不敢用在他的身上。
“事情原来就如郭兄说的那样,好处均沾也合情理,可是两个月前苏州府发
出公文,说是秦淮河上暗娼匪盗猖獗,秦淮河上各大小妓院需要每月缴纳定数钱
银充做娼妓的户钱,收了户钱,官府就会遣人巡查秦淮各家妓院以护周全,因此
秦淮河上除了官府,旁人也就没了插手的地儿了。”虔于渡啜了一口酒,慢慢的
对我解释着,言语中也没什么隐瞒的地方。
“我大清自从世祖皇帝开始严禁一切私征滥派,当今圣上也有永不加赋的旨
意,如今江宁府贸然颁下这样的赋则,未免有悖朝廷的令旨了吧?”听得虔于渡
说苏州府下令设赋,我心里立即就有些奇怪了,如果没个说法,大概这种掉脑袋
的事儿是没人敢做的。
“京商强横,不是只说说而已的。那些京城里来的富商,在朝里多少有些倚
靠,地方上的官员也不能不给些脸面,再加上江宁城里的人都传说吴三桂从前在
秦淮河上花过大力气安针布线,因此皇上也就应允了开收这项‘户钱’。”
“原来是这样的。”我心里顿时恍然,有吴三桂的缘故在,那就怪不得朝廷
会破例了。
自从康熙十二年开始,朝廷先后下令撤除三藩,平西王吴三桂首先发难,自
称是天下都招讨兵马大元帅,以反清复明为幌子起兵造反,后来靖南王耿精忠和
平南王尚可喜之子尚之信也先后响应,弄得是举国震动。
三藩叛乱中,吴三桂曾一度夺下云、贵、川、湘、闽五省,形成与朝廷隔江
对峙的局面,现在虽然三藩之乱已大致平定,但这“吴三桂”三字大概还是当今
圣上心里面的梗刺,再加上江宁、苏杭等东南财富区域又全系朝廷主要的赋税府
城,因此就更加不容许有丝毫的闪失了。
“这样说来,那晋商和本地商人就只能是闷声吃响棍了。”我想了一下,京
商的手段还真是强横,只要凭着官府的支撑不断打压,大概用不了多少时间秦淮
一带的娼妓生意就会全部落入他们的手中。“一夜百万啊……”世上还有什么买
卖能有这种赚法的?
虔于渡轻轻一叹气,转眼又看了一眼孙小,暧昧笑道:“我们青衣帮吃的是
江湖饭,虽然秦淮河上插不上嘴,可是诺大个江宁城里也不怕缺了生计,不过其
余那两家商会……怕就吃大亏了。”
孙小闻言嘻嘻笑道:“虔兄弟你老是挪揄我作什么?”他微微一顿,又转头
对我道:“郭兄弟,也不怕告诉你,这家怀春楼就是我老子开的,在秦淮河上吃
亏的我也有一份。”
笑着点了点头,我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异,虔于渡的话和孙小的言行早就
让我看出了些蛛丝马迹,唯一感到诧然的只有想不到孙小就是这怀春楼少东家罢
了……
“少林寺主持方丈的高足家里是开妓院的,这事儿也够鲜艳的了,嗯,瞧这
怀春楼的规模和在江宁的名气,只怕他们孙家在晋商中还是有头有脸的。”
“我老子这次就是让我顺道过来瞧瞧这里的情形的……哎,这些事儿说来扫
兴,也没个办法,来,还是喝酒吧!”孙小耸了耸肩,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模样
儿,嘴里有些轻松的说了一句。
吃吃喝喝的过了一阵,座上几人又转谈风月,原本一边听得气闷的左卿怜也
慢慢搭起嘴来,到了后来她反而和孙小有说有笑,似乎已完全忘记了他们之前的
“深仇大恨”。
众人风声笑语,光阴过得特别的快,转眼间房外的声响渐渐变得大起来,想
来是到了开门迎客的时候了。那嫲嫲看了看天色,说是差不多了,也就告罪出去
准备游河的事儿了。
秦淮河上,轻风徐送,真是说不出的舒适爽人。
仰慕已久的十里秦淮,实在动人得紧。两岸的亭台楼阁灯火通明就不说了,
单凭那往来熙攘的花船上,每艘都吊着一盏光亮的风灯,就映得并不宽阔的河道
如同白昼一样。琵琶铿锵声声入耳,不知哪艘船上传来的歌声“咿咿呀呀”如同
呢哝一般,缠绵得让人只想永远沉醉在这温柔乡中。
“好个秦淮,果然名不虚传。”暗赞一声,秦淮的金粉实在让我有些迷醉,
朝船外左右望去,隐约可见穿行而过的船儿里那些风尘女子的窈窕身影,朦朦胧
胧的又更增了几分寻幽访胜的刺激。
“哎唷,郭公子,你当着奴家的面往外瞧别家的姑娘,奴家可不依了。”
左边手臂一阵温软,陪坐一旁的雪琪儿已经将身子斜斜的倚在了我的身上。
恶形恶状,大概男人到了这种地方,遇上这种光景都会是这般模样,我虽然
享受这份快活,但是却不喜欢作出这种有辱“斯文”的举动,因为我的潇洒多金
已经足以让那些女子对我投怀送抱,就好像眼前的情形一样。
“啧,郭兄,这就是你的不对咯,怎么能当着人家雪琪儿的面偷看别家的姑
娘?该罚,当真该罚!”虔于渡为我斟满一杯,同时大力的在他右边那姐儿手上
捏了一把。
“就这样可不成,要罚就罚皮杯。”搂着他的晓棠儿的孙小见我毫不迟疑的
举杯要喝,突然又笑嘻嘻的说了一句。
“皮杯?什么是皮杯?”在座的几个“男人”里,就数左卿怜最斯文,陪坐
的只有专门在旁伺候的嫲嫲。
“皮杯都不知道?”虔于渡一脸坏笑的解释着:“皮杯就是让旁人用嘴当杯
子,然后郭兄再把那人嘴里面的酒喝光啊!”
“好恶心哦。”听明白虔于渡的解释,左卿怜立即就叫了起来,脸上神色是
说不出的厌恶。
“恶心?这叫香艳才对。”虔于渡笑嘻嘻地调侃着,他自然知道左卿怜觉得
恶心的缘由。
我暗暗摇了摇头,那个孙小也就罢了,想不到虔于渡到了风月场上也是这么
能惹事的主儿,这回真是让我有些看走眼了,看来这世上长得老实的人就一定不
会太老实,若不然又怎么会有“扮猪吃老虎”的俗话来?
“坏死了,奴家死也不依……就不要嘛!”在船内几个男女放浪形骸的嘻笑
中,虔于渡不断催促,我身边的雪琪儿也连连嗲声嗲气地推说起来,只是,她嘴
里虽然娇呼不依,但一双妙目却媚媚的朝我投了过来,手上也顺势拿起了我的杯
子。
“好,郭兄,你看人家雪琪儿都把酒装进去了,你可不能再推三推四了。”
“唉!”暗叹了一声,面对着这时虔于渡的热情鼓动,我也只有循众要求,
故作陶醉的朝着雪琪儿的樱唇上吻去,大力吮吸其中的甘露佳酿。
“唔……唔……嗯……”雪琪儿果然不愧是怀春楼里的头牌姐儿,只是兩三
下功夫,香舌极有技巧的轻弄牵动,倒是引着我的舌头进入了芬芳湿润的深处,
口里更难得的发出了荡人心魂的呻吟。
“虔少爷你坏死了。”这一吻的确香艳,顿时惹来除了左卿怜外船内众人的
哄笑,雪琪儿心满意足的被我搂在怀里,又横眼恨恨地瞪了瞪虔于渡,接着娇声
啐了一句。
虔于渡笑着自罚了一杯,转头对那嫲嫲问道:“时候也差不多了,早些过去
寻个好位置也好,夫子庙那边历来人多。”虔于渡对秦淮河上的事儿熟络非常,
他这么一说,那嫲嫲立即就应了一句“虔少爷说的是”。说完就起身吩咐船后头
的艄公去了。
夫子庙,就是孔庙,里头供的是我们读书人的至圣先师孔夫子,因为江宁曾
是一朝都城的原因,秦淮河边的夫子庙就比寻常的更建得宏伟辉煌,船儿还没去
到近前,远远的就可以看见那倾斜上扬的屋顶,楼上天窗依稀传出光亮,想来是
常年供奉的灯火了。
来到夫子庙前,河道顿时开朗,南岸一堵长长的照壁,大约有三十余丈的样
子,北岸庙前有聚星亭、思乐亭等亭台,庙东还有魁星阁,周围茶肆酒楼、店铺
商行多不胜胜数,一看这人头涌涌的光景,还真有些庙会的意思。
虔于渡兴致盎然的为我们指点着夫子庙的景致,我们的船儿也泊在了正对岸
边的宽敞处,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左右朝这边汇集过来的花船画舫又多了不少,
那股子淡淡传来的脂粉味儿比淳淳酒香更能使人为之醉倒。
“铛、铛、铛……”
岸上锣声骤响,四下“船头”涌涌,我朝着锣声响起的地方望去,却见一个
文士风流的中年人站了出来,他穿着的那身白色秀才服这时候在灯光映射下显得
极是夺目耀人,瞧他的样子该是“花魁会”上主事的人。
“这人是谁?”原本以为这秦淮花会上出来主持的应该是嫲嫲之类的人物,
可这时出来的不但是个男的,而且看样子还是个饱读诗书的主儿,这未免就让我
有些好奇了。
“他呀,他姓柳名永,原本是个秀才,只因为屡次考举不中,所以就流落到
花街柳巷靠买些词曲度日了。不过这人虽说考功名不成,但写曲填词倒是很有一
手,如今在这秦淮一带就以他的词曲最中那些姐儿们的意。”
“柳永?”虽说天下间同名同姓的人不在少数,可是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就不
禁让我有些好笑了,那个前朝宋时的柳七不也正好叫做柳永么?看来柳永这个名
儿还真和勾栏行头有缘。
“诸位,今晚的‘花魁会’就此开始了,柳某人在这里就先将参加今晚‘花
魁会’的诸位姑娘大家的名儿宣读一次。张丽蝶、易桃红、李姗姗……”那柳永
抑扬顿挫的一连读了百余个女子的名儿,他每读一个时四下必有彩声响起,看着
应该是与那些姐儿相好的客人故意作为,而当中又有十余个名儿的彩声特别大,
孙小怀中的晓棠儿恰好也是其中一个。
“陆文馨?这名儿好别致,倒是让我嗅出了温文尔雅的味道来。”耳里听着
这个引来特别大彩声的名字,我心里面不禁微微一动。
“原来她也来了……孙大哥,这回你要夺花魁可就要花些功夫了!”
“为什么?那姐儿很徜徉么?”孙小笑嘻嘻的香了晓棠儿一口,又满不在乎
地问道。
孙小的话儿可问到了我心坎里去,他说的正好也是我想要知道的。
虽说眼前的晓棠儿并不是国色天香,但是在勾栏中怕也算是一等一的美女,
再加上她那柔软丰润的身子,只要调教得好,简直就是床底间的尤物,这时听虔
于渡的眼中之意似乎是还有比她更好的姑娘在,那就不能不令我生出兴趣了。
“要说容貌也就罢了,这个陆文馨最能吸引人的地儿却是她的文采…啧啧,
说起来琴棋书画她还是样样精通哩!”
“精通?”看着虔于渡摇头晃脑的陶醉模样,我不禁有些半信半疑起来:
“如果说到精通,我郭芾就真的是样样精通。”不过经过虔于渡的这一番解释,
我同时也恍然大悟:这世间附属风雅之辈不少,文采风流的女子又难得,所以稍
懂些文墨的女人就极容易传出才名了。
“窑子里还有这样的姑娘?”左卿怜虽然见识了一晚上的新鲜事儿,但婊子
能文的事儿她大概还是头一回听说,因此就有些惊诧不已了。
“那陆文馨的才名是秦淮河上出了名的,偏生她又是卖艺不卖身,所以江宁
城里的那些才子文人大多喜欢与她来往。”虔于渡笑着说了一句,眼中同时望了
我一眼,那模样儿大概是在笑我也是个读书人。
“勾栏里的女子能有‘样样精通’的名声,只怕那些自认风流的人就是为此
趋之若骛的吧?”想想今晚孙小的夺花魁之举,如果说是要多花一番功夫,那不
如说是要扔多点金银了。
“……诸位,以上就是参加今晚‘花魁会’的众位姑娘了。接着请大家踊跃
推举,慷慨解囊,‘花魁会’会一如往常,会上记录下来的银子,将有半成捐给
城里的孟尝会,以做善举。”
“好,我先来,我投二百两银子给烟霞楼赵紫衫姑娘。”
“我投五两给励雨轩时宁宁小姐。”
“我投六百两……”
叫价声此起彼伏,柳永身旁的文书忙不迭的一一记下,转眼间大概叫出的银
码已经超过两万两。就在这时,只听左首不远处一人突然叫道:“我家少爷出一
万两银子给翠云阁陆文馨大家。”
这话一说,顿时哗声四起,大概寻常“花魁会”上,这个价钱已是高不可攀
的了。
“老子出一万五千两给晓棠儿。”我还正要看看那边的那位大出风头的仁兄
长得什么一副模样儿,这边孙小倒是先叫了。
“哗,这两人是谁啊?”
“那边是五品堂的船,这边这位就说不准了。”
“五品堂?莫非是李大少?”
“不清楚,或许是李二少爷。”
又是一片窃窃私语声响起,这时就连原本岸边夫子庙前的空旷处也挤满了看
热闹的人。
“我家少爷出两万两!”听见孙小的出价,另一边爷不示弱了。
“今晚和孙小争,敢情那边那位什么少爷是要亏大了。”眼见两边对仗,我
不禁暗暗一笑。孙小虽说也要出银子,可是那怀春楼原本就是他家开的,叫出去
的银子转来转去最后还是要落入他的口袋,算来算去他至多也不过是出个半成而
已,而那边那位就不同了,真金白银的扔出来比拼,想想又怎么比得过孙小?看
来还是山西人精明啊!
果然,两边轮流叫了几回合,等到孙小叫出一个五万五千两的天价时,那边
终于静下了声响,那“花魁”的名头也就自然而然的落到我们这边晓棠儿的头上
了。
第三十一章
晓棠儿应该还是头一遭在“花魁会”上胜出,当听到柳永大声地宣布她就是
今晚的花魁时,她竟欢喜得全身紧紧贴在孙小身上,大力在他的脸上啜了一口。
眼看着她往孙小投去的亲热眼神,虽说在这种风月之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还是不由叫人联想到了男女间床第上的亲密事儿。
“下面就请我们今晚的‘花魁’晓棠儿姑娘为我们弹唱一曲。”大概晓棠儿
平素在外头的名声中就是拿手弹唱,那个柳永也知情识趣的造个机会出来让她风
光一回。
晓棠儿在船里捧了琵琶走到船头,娇滴滴地作福答了彩儿,一面轻摇罗袖,
手上微划铉儿,顿开喉音唱道:“初相会,可意娇,月貌花容,风尘中最少。瘦
腰肢一捻堪描,俏心肠百事难学,恨只恨和他相逢不早。常则怨席上樽前,浅斟
低唱相偎抱。一觑一个真,一看一个饱。虽然是半霎欢娱,权且将闷解愁消……”
“好一曲《锁南枝》,倒让她唱出气候来了。”我暗暗点了点头,虽然这首
曲儿如今在勾栏盛行得很,会唱的人也并不在少数,但难得晓棠儿能唱出这曲儿
个中的韵味,今晚那“花魁”的名头她就当得实至名归了。
四下彩声响起,晓棠儿盈盈回礼后,这才掩不住欢喜地走回舱内。原想着这
场热热闹闹的“花魁会”就该这么散了,突然听见那头船上一个人朗声地说道:
“李某虽然今晚未能助陆大家夺得花魁,但望陆大家念在我的一片苦心份上能不
吝弹奏一曲,以遂了我的这番心愿。”
看来那陆文馨的才名果然不小,那人的话儿才开腔,立即就惹来了周遭的一
片附和。
“这人脸皮真厚!”我对着虔于渡笑骂一句,同时仰身朝外张望,却见刚才
和孙小较劲儿的那条船上,这时站出来了一个青年男子,他那一副锦衣华服、身
光颈亮的模样儿,还真不愧是花五万两银子只为了一首曲儿的富贵败家子。
“既然李少爷不嫌弃,那文馨就献丑弹奏一曲了。”左近一个文静的声音响
起,虽然声音不大,但凭着我的内力修为却听得清清楚楚,它是从边上那艘精致
的小舟内传出来的。
“不知道她生得怎样的一副容貌?”好听的声音总能叫人对它遐想无边,那
清脆悦耳的“文馨”二字顿时令我心头痒痒,真想见识见识这位才名远播的青楼
女子。
“镫……”琴音散起入调,顿时各处都静了下来。
“好美的琴声!”可以听得出来,能发出这么清越悠然的声音,这琴绝非凡
品,而抚琴那人的琴技竟然也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不凡。我略微有些陶醉的闭起双
目,耳中聆听着那漫天飞扬的琴音,心中突然没来由地一痛:“哎呀,她……”
她是谁家的女子,如此孤独的徘徊,就犹如一只无伴的鸥鸟。周遭的人啊!
对她总是热切。但她驻步不前,是畏惧什么?那是因为海翁没伤害鸥鸟的机
心,所以得到了它的亲近,自从他有心捕捉它后,便被它疏远了。
隽永细腻的曲意在我心中流淌,转眼看看船内摆放着的几件乐器,忍不住起
身,拿起一管洞箫,在孙小、虔于渡等人的错愕眼神中,趁着那琴音入慢复起之
际,我的箫声也幽幽响起。
“海日朝晖,沧江西照,群鸟众和,翱翔自得。”我心里这时无端端地涌起
一阵怜惜,只想安慰她琴声中的孤寂。
琴声轻清松脆,有如风中铃铎,箫声低沉深远,恰似敲击玉磐,随着船外稀
稀疏疏的惊叹声后,四下就更是安静了。
都说渔者不能忘机,没有机心的相处才是真正的快活,或许是你的心太过固
执了。谁说渔者不能忘机?渔者也不愿失去鸥鸟相伴的快活,或许是你的心太多
顾忌了。
琴箫相和,缠绵天际,等到一曲终了,我仍然沉浸其中,举箫呆立。这么快
意的琴箫合奏我还是生平第一次,曲中的意境竟令我自己都想得有些痴了,也不
知道那边的陆文馨会作什么感想?但船外分明已经听到了如雷鸣般的喝彩声,而
船内,包括孙小、左卿怜在内的众人也都惊诧地紧盯着我。
“陆大家的琴技固然精妙,只是这位公子的箫音亦大为不凡,不知道公子高
姓大名?”大概是得到箫声的引领,那柳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我们这艘船
的船前。
“现在不趁机结识一下陆文馨,还等什么时候?”闻言心里一动,我连忙放
下手中的洞箫,走出船头对那柳永拱手道:“小生郭芾,见过柳先生了。”
“嗯,公子恐怕不是江宁人吧?”我的口音并不似江宁方言的柔软,只一开
口就让柳永听了出来。
“小生四处游学,这两日才是初到江宁来。”随口搪塞了一句,我又知机地
说道,“江宁果然是人杰地灵,想不到秦淮河上,竟然有一位琴技如此出众的女
子。”说话时我当然是运足内力,使得声音远远地传了出去。
“公子过奖了,文馨不过是流落青楼的苦命女子罢了,哪里当得起公子的谬
赞?刚才听公子的箫声,意境高远,那才真是令文馨佩服得紧。”侧耳倾听,那
艘小舟的主人又说话了,依旧不缓不急的话语令我总有些忍耐不住的期盼。
“不敢不敢,陆小姐过谦了。”
“两位都不要谦虚了,陆大家的琴好,郭公子的箫妙,难得今晚才子佳人琴
箫相和了这曲《鸥鹭忘机》,真是又为十里秦淮传下一段佳话了!”因为心思放
在了还未能谋面的陆文馨身上,所以柳永的话儿我也没有太过在意,只是我却万
万没有想到,等到后来我连中三元,这一夜的风流倒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成了
秦淮河上的一段佳话。
“听了陆小姐的琴音,小生心中对小姐是仰慕异常,不知陆小姐可愿移步这
厢,好让小生能一睹芳容?”话头已经打开,我自然也就打蛇随棍上,照着我以
往的经验,这时话儿说得越直接,那就越能叫人有赤诚君子之感。
果然那边陆文馨听了我的话儿,并没有太多的推托之辞,只是淡淡地说道:
“文馨容貌寻常,只恐要令公子失望了。”
我这时哪还不明白陆文馨话里头的意思,她说这话,其实就是答应了我的相
邀,因此我赶紧又微笑着应了一句道:“那小生就在此恭候小姐芳驾,聆听教益
则个。”
“啧啧,这位郭公子不知是哪儿来的读书人?能得到陆大家的青睐,真是好
艳福啊!”
“你羡慕不来的了,没看人家吹得一手好箫么?这就叫做才子配佳人。”
“读过书就是不同,赶明儿我也要去报个私塾念念,没准日后也能像他那样
碰上好事儿。”
“就你?人家可是才子……唉,那老兄你就赶早儿吧!”
“郭兄好手段!”虔于渡调笑着说了一句,也站起身走到了船头,他的言中
之意大概是佩服我撩拨女子的功夫。
我朝他微微一笑,也不说什么。我的确是在撩拨陆文馨,只不过那是以我的
真才实学为倚仗的,试问要捕获佳人的芳心,又怎么能够没有才学?
我与陆文馨的琴箫对和,虽不敢说是精彩绝伦,但也令她成为了今晚“花魁
会”的无冕花魁,在这四下看热闹的人群中,她这时已经是万众瞩目,眼见她的
那艘小舟慢慢移近,旁人又纷纷朝我投来羡艳的眼神,霎时间倒令我有了些意气
风发的感觉。
她,就是陆文馨了,自她从小舟舱门的青幔后露出她的脸面,我心里就情不
自禁的赞了声:“好个妙人儿!”
鹅蛋般的脸白里透红,眉目间月淡星疏,随着她目光顾盼之际,那股子书卷
气仿佛是与生俱来般散出,让人瞧着自然而然就能感觉到深蕴其中的那份灵秀。
高挺的鼻梁下面是诱人咀嚼的小嘴,小嘴边上不轻不重的点缀一颗小红痣儿,
又自轻透一派荡人的春意。
小步轻迈如莲花,宽袖漫舞似秋霜,一身绣彩梨花的粉红衣裙虽说是鲜艳了
些,但穿在她的身上,衬托着那份文秀气质,却是不媚不俗恰恰正好。
“她当真是青楼女子么?”只大约看了陆文馨一眼,我心中立即就有些感慨
造化弄人,这样一位气质彬彬的女子,老天又怎忍心让她流落风尘!她原本应该
出身高贵的大家闺秀才是的。
“郭公子,小女子陆文馨这厢有礼了。”
“小生郭芾见过陆小姐。”
两人目光相触,望着她那清澈的双眸,我心里突地生出一种感觉,仿佛和她
已经相识了许久,心念微微一动,我立即又想到了刚才的琴箫相和。师父常说,
音律的妙处就是能使人的心意没有掩饰地透漏出来,世上知音难寻,知音就是知
己,但知己却未必是知音。想来经过刚才的事儿,我与她之间无形中就有了知音
的意思。
把陆文馨迎进船舱入座,众人一一和她见过,外面“花魁会”的花船画舫也
开始渐渐散了。
“小生今天能得听小姐的琴音,如今,又能一睹小姐的芳容,真是三生有幸
啊!”船身微微晃动,耳听船首破水的声音又自响起,转眼看见陆文馨默不作声
的不时打量我几眼,我就大方的抛出了个话头儿。
“郭公子过誉了。文馨方才听说公子才初到江宁,是为了游学四方,不知公
子如今下榻何处?”
“莫非要邀我比翼双飞?未免也太急了吧?”心里先是一动,但是等我看清
楚了陆文馨那眼中依旧的清澈后,随即又暗笑起自己的自我陶醉,“她若是这般
生张熟魏的女子,又怎会卖艺不卖身?”
“听说陆姐姐是卖艺不卖身的。如今这样问郭公子,莫非是要在翠云阁为他
准备一个住处么?”我还没来得及应话儿,坐在我另一边的雪琪儿就先笑着出声
了。
“酸,酸得可以。”凭我风花雪月这许多年,雪琪儿的心思我又怎会不懂,
大概她是见了我和陆文馨的一番情意,心中未免就有些眼热……只是妓家最忌争
风,雪琪儿又是怀春楼的头牌,规矩她该不是不懂,再怎样也不至于当着我的面
说出这样的话儿来,“唉,想来她是为我有些不能自制了。”
“若是郭公子不弃,文馨倒真是愿意为公子在翠云阁安排个住处……”
听到这话,我又是一愕,不,该是舱内众人都是一愕,我仔细看了一眼陆文
馨,她正经的神情却不是像在说笑,“莫非……?”
“……郭公子若能到翠云阁来,让文馨随时请教,文馨心中自然是喜不自胜
的。”
待听明白她的话儿,我心中微微失落的同时,倒也暗赞了她一句心思玲珑:
这么大方得体的回答,不仅避开了雪琪儿的话锋,同时又使众人如沐春风,更难
得的是我竟也有了些被人欲擒故纵之感。眼见她这处事儿的手段,真是不得不让
我刮目相看。
雪琪儿闻言脸上一红,众人也都纷纷莞尔,那左卿怜更是当堂笑出了声儿,
我正要接下话茬儿,外面却有一把声音远远地传来:“前面是陆姑娘的船儿么?
这边是五品堂李少爷的船儿。“
“是他?”转眼看了看陆文馨微微露出的厌恶眼神,我心中又浮现出刚才那
青衣男子的模样儿,不禁摇头笑道:“这人倒也难缠。”
“是五品堂的李少武。”虔于渡望了陆文馨一眼,对我说道。
“五品堂……李少武?他是什么人?”我心中一动,连虔于渡也放在心上的
人物,料想该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那五品堂的东家李元龙,是本地商人的商会老大,在江宁地面上他算得上
是数一数二的大商家,大凡江宁城里的买卖他们五品堂都有一份,这两年替本地
商人撑得起门面儿的就是他了。后面那个李少武是李元龙的长子。”
“原来如此,敢情他老子才不是泛泛之辈。”对于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二世
祖,我其实并不放在眼里,但是怎么说他也是来寻陆文馨的,因此我便若有所指
地瞧了陆文馨一眼,看她怎么说了。
“郭公子,劳烦让船停下片刻吧!”听到陆文馨这样说,我自然过去吩咐艄
公把船渐渐放缓停下,而后面的那艘船转眼间也到了跟前。
“陆大家,你走得好急,李某还有话儿想要对你说呢!”船还未停稳,那李
少武就在船头朝这边的陆文馨招呼了,听得出来,他的话语中还真是热切非常。
我打量了一眼李少武那还算英俊的相貌,心里不禁暗笑:“亏得这一表人才
的,这人若不是情痴,那就必定是大草包一个!”哪有这般对女子死死纠缠的,
况且还是个青楼女子。
“不知李少爷还有什么话儿要对文馨说的,文馨定当仔细聆听。”
“这……这个……李某要对陆大家说的话儿不少,不知陆大家可愿意移步到
李某这边的船上来?”
“李少爷有话儿,这就说了吧,文馨正在与这边几位讲论声乐,就不便走开
了。”
“讲论声乐……唉,那不是青衣帮的虔于渡么?他也会声乐?”说话时李少
武瞟了一眼这边船舱,待到眼光落在虔于渡的身上时,嘴里立即就呛了一句。
“嘿,李少武,人家陆小姐就是喜欢和我讲论声乐,你待怎的?你要是看不
过去,明晚翠云阁请早吧,今晚陆小姐就不奉陪了。”这几天来,我看虔于渡倒
是处事有方,极懂得韬光养晦的人物,不想这时候见着这位李少武说起话来却是
尖酸刻薄,一点情面也不曾留。
“他们这是‘不是冤家不聚头’。”我心念微转,虽然不知眼前两人究竟有
什么瓜葛,但瞧这情形,却突然让我想到虔于渡的青衣帮该是站在晋商那一边的
帮会,而孙小对五品堂也该是同仇敌忾的。斜眼又瞥见孙小作出一副事不关己的
模样儿,我就安心地坐在一旁静观其变了。
“陆大家,就请你赏脸移步李某的船上吧,我在那边客人的面前可真是丢不
起这个脸面。”李少武冷冷地瞪了虔于渡一眼,似是硬忍下了怒气,又压低声音
对陆文馨说道。说话时,李少武也跳到了我们这边的船头。
“文馨如今真的不便走开,李少爷若有话儿,就请改日再到翠云阁来吧,介
时文馨定当抚琴一曲以当赔罪。”陆文馨微微地作了福,转身复又走进船舱。
“陆大家,李某已经和那边的客人说好了,你这样不是存心驳我的脸面么?
就请你勉为其难一次吧!“那李少武见陆文馨要走,立即横手一把拉住了她
的手腕。
“嗯嘤……”
孰可忍,孰不可忍。就在陆文馨的嘴里发出一声娇呼的同时,我已经长身而
起,衣袖轻轻在那李少武手上的池阳穴一挥,他的手立即不由自主的缩了开去。
而同时我也站到了陆文馨的身前。
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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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憋了好久,三十三到三十四要有一碗重味儿的肉汤了,迟点一并
献上。因为在外,所以没有繁体软件,希望能在风月发文的哪位兄弟帮我发一发。
谢了!
还是那句:“阿草出品,必属正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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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的一个二世祖。」瞧李少武刚才的反应,他的身上应该没有武功,怎么
说家里也是做买卖的,与江湖上的人物自然不同,只是我生平最看不得对女子的
动粗的人,何况还是对着像陆文馨这样的大美人儿,因此我也就顾不得李少武的
「手无缚鸡之力」了。
「你是谁?」李少武一边轻揉着手上的痛处,一边惊怒交加的紧盯着我,大
概是没想到会有人这时候对他动手动脚,一双眼睛上下打量,转瞬间就把我看了
个透彻。
听到李少武的话儿,我微微一笑,不慌不忙道:「李少爷,陆小姐今晚是郭
某请来的,怎么说也算是船上的贵客,李少爷你这般……这般,未免有些失礼了
吧?」
「我的事儿也要你来管?」李少武吃了一个暗亏,大概知道我的厉害,嘴里
虽是依然硬撑,但终究不敢对我多说什么,顶了一句后又连忙拉下一副笑脸向我
身后的陆文馨道:「陆大家,刚才是张某的不是,我……我这不是心急么?还请
陆大家不要见怪。」
「孺子可教也!」我心中暗笑了一句,这李少武倒也见机得快,话儿说起来
还算中听,嗯,他终究是出身於有名堂的商贾之家,这些应酬面的事儿还不至於
丝毫不通。
「方才的事儿李少爷不必放在心上,文馨也是莽撞了,下回李少爷若赏脸到
翠云阁来,文馨一定为您抚琴一曲,以表歉意。」陆文馨朝李少武娇声推让了一
声,话儿也说得很大方得体。
「歉意什么的话儿就不用说了。陆大家,李某只盼你能到那边船上陪坐一阵
子,不知陆大家能不能赏个脸儿?」李少武微微拱了拱手,眼中透出一丝难色,
说到后半句时声音突的压低了不少。
「还要纠缠?不知道船那头到底是个什么人,竟然叫李少武屈尊央求陆文馨
这样一个青楼女子。」我不自觉的望了望那边船舱中透出的灯火,心里面顿时升
起了不少的好奇。
「李少爷,不是文馨不给你面子,只是这世上知音难寻……文馨今晚要向郭
公子讨教音律,就不能应李少爷之邀了。」
能得到美女的垂青,这算是天下最让人暗爽的事情,虽然明明感受到李少武
朝我投来的杀人般的目光,但陆文馨话语里的绝决还是顿时令我心中一快,我故
意转身不去看李少武的表情,略微作出一个请的姿势,就迳自护着陆文馨又朝船
舱内走去。
「陆大家,你就给我一个面子吧!」看来李少武今天是不肯善罢甘休,陆文
馨才转身要走,他嘴上立即急道,同时又快快的跨前一步向着陆文馨的衣衫角儿
抓来。
我向来行事审慎小心,只不过却并不是怕事,难得眼前的花好月圆,李少武
这一而再,再而三的纠缠不休,倒是令我心中有些腻了,因此他的手还未伸到陆
文馨的身近,我已经霍然转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未等李少武来得及叫出声,
我又紧接着用力一扭,吃痛下他身子后转,我当即运起绵劲在他的屁股上狠狠一
踹,他那前倾的身子立即应着「哎呀」一声朝那边的船上飞去。当然,我并不真
个要为难他,脚上的力道自然控制的恰恰正好,料想他除了糗一点外,跌下时也
并不是怎么疼痛更多txt小说下载-美文社-。
「船家,走吧!」朝着舱内被李少武惹得哄笑正欢的众人回笑了一声,我就
吩咐艄公继续走了。
小船儿轻荡,转眼就离李少武那船有十余丈的距离,隐隐约约间看到那边船
舱中奔出几人,也看不清面目,一个个都俯身去察看李少武的「伤势」,又一转
眼,我们这边在水道上微微转了弯,就再看不到他们的船儿了。
我和陆文馨重新回席,众人又自谈笑风生起来,话语间,虔于渡突的悄声对
我说道:「郭兄,这回你得罪了这个李少武,嘿,只怕日后在江宁要有一番麻烦
的。」
对着虔于渡微微一笑,我知道他说的可是实话,李少武虽然只是一个纨裤子
弟,可他们李家到底在江宁地面上的势力不小,今后我要想在江宁行事,只怕难
免会受些阻滞。不过……以李少武的这种「人才」,我除非不入江宁,只要在江
宁里,那与他唱对台就是迟早的事儿,所以也顾忌不了这么多了,更何况虔于渡
他自己对李少武并不比我好上多少,说起来我和他还是一个道上的了。
「虔兄,我虽然怕惹麻烦,可却不怕这种麻烦,这到底是谁惹了麻烦还说不
准哩!」
「郭兄说得好,那姓李的不是什么好货色,郭兄不必把他放在心上。嗯,不
过他的弟弟李少文倒还是个人物。」
「李少文?」猛的回想起刚才在「花魁会」上四下旁人说起的「李二少爷」
料想就是虔于渡话里的这个李少文,不知道他又是怎样的一个人物?
「那李少文是李元龙和家里一名丫鬟的私生子,是李少武同父异母的兄弟,
因为他娘出身低微的缘故,李少文幼时在李家受尽了旁人白眼,后来发奋读书,
终於在五年前让他考了举,他李家二公子的地位这才得到了旁人的认同。这两年
来,李元龙日渐倚仗李少文,那李少文倒也真做了几件漂亮的买卖。」
「哦,原来这李少文还是个举人!」或许是心中明白「自古英雄多磨难」的
道理,虽然我对於举人我并不放在心上,但怎么说对於一个人能在逆境中奋发上
进我还是很佩服的,因此李少文这个名儿我立即记在了心里。
「前面的好朋友莫走!」我还正要开口向虔于渡问话,后面河道上突然响起
一把声音,不偏不倚的传到了我们这船儿上来。
「咦?」我不由自主的和孙小对望了一眼,眼中同时泛起了惊异之色。
发话这人是个高手!
只从这儿离后面那点船灯的距离,只从传来声音的凝而不散,只从这人话语
里的充满自信,就可以让我清清楚楚的感觉到这人内功修为的非同寻常,这个人
的武功显然和我与孙小是同一个级数的。
「莫非他就是李少武船上的客人?看来他是为李少武找场子的来了。」只是
心念微动间,我马上想到了对方的来意,抬头张望后面那越来越近的灯火,这事
儿我竟然惹下了,我还是该摆平它,因此大声吩咐一句,让艄公把船儿靠岸停了
下来。
刚要起身走出船舱,手臂上突觉一紧,转眼却见是孙小伸手把我给拉住了,
察觉到孙小眼中奇奇怪怪的热切,我眉头微微的皱了皱,一窒道:「孙兄,你这
是……」
「嘿,郭兄弟,这事儿让哥哥我来办,你就坐着瞧好了。」说时孙小已先我
一步走出了船舱。我闻言一愕,实在被他的古古怪怪弄得有些莫名其妙,只好跟
着走到舱外看他到底要作些什么。
「好朋友,打了人就想走么?」李少武的船儿再次来到近前,船上当头站着
三人,最前面一名皂衣汉子一来就发话了。
「好冲的火药味儿,看来今夜想不打还不成了。」我暗暗一笑,什么叫做硫
磺火石遇火绒,眼前的孙小和这位皂衣大哥就是了,他们两人凑合一起只怕不起
火也要冒出几股黄烟来。
「难得都那么横!」果然,我心里还没笑得完,身旁的孙小就用调侃的语气
说了:「什么「打了人就走?」爷我就站在这儿,怎么了?」
「好小子,横得很。」那皂衣汉子闻言脸色一变,他微微握紧的双手,手臂
上立即清清楚楚的发出了「咯咯」的筋骨挪碰声。
好厉害的外家功夫,看得出来,那皂衣汉子这功夫行的是一口硬气,劲气由
外至内,他这么只是微动间就已经气贯手臂,瞧情形他怕是把「铁布衫」、「金
刚罩」之类的硬气功练到了极深的境界。
我心中一惊,忙细细打量了一眼这位皂衣大哥,只见他浓眉大眼,脸面上长
得英气十足,加上全身上下一副雄赳赳的派头,确实有点让人不敢小视,让我略
有不爽得是,他这时眉目间的冷漠,却令人有些厌恶了。
看见那边的厉害,我又转头瞧了一眼孙小,虽然说不上为他担心什么,但是
终究不想让他摊到我惹的事儿上,正要对他说话,却突然发觉他眼中闪过一丝有
点「变态」的欢喜,那神色实在让我感到不寒而栗。
「劈啪……劈啪……」
哎呀,我今晚真算是长见识增智慧了,那头「金刚罩」、「铁布衫」才显出
来,这边孙小的骨骼也开始炒豆般的爆响起来,只看这架势我就知道这也是极高
明、正气的外家功夫。
「唔,少林派的……」还真想不到这个「彪」乎乎的孙小竟然是内外兼修,
连少林秘传的金刚伏魔神通他都修练了。从前师父就说过,少林金刚伏魔神通是
天下硬气功的极至,世上除了魔门天魔铠外,再无其他的护身功夫能与之一争长
短了,如今看来外家功夫对上外家功夫,孙小就未必会吃亏。
我识得其中厉害,那边的皂衣汉子眼中同样也识货的透出了惊异之色,大概
他是没想到我们这船上的人也并非寻常人物,他身边另一位文人打扮的白脸书生
更是脱口惊道:「金刚伏魔神通?」
「噫?这人……」话音儿虽然低缓,但……但却不免有些稚嫩的味儿,我有
意无意的往那书生略显单薄的身上打量一眼,又转眼朝她脸上扫去。
「他,是个女子。」别的不敢吹嘘,可若要辨个雌雄我的眼力却还是绰绰有
余的,记得从前读木兰诗的时候我就常暗笑那些个莽汉竟分辨不出木兰的身份,
要是我啊,只怕早就在军营里把木兰给办了。
她无疑已经装扮得很是模是样了,崩得紧紧的束胸和宽松的外衣已她的女人
特徵掩饰过去,高佻的身材虽然是显得有些瘦弱,但是让人乍眼一看却很难看出
什么倪端,嘿,这不正是一位文质彬彬的俊美书生么?只是……到底是个女子,
年轻女儿家就算如何装扮,终究是不可能改变身上散发出的那股香味儿,因此碰
上我这种花场战将,想要矇混过去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是他?」舱内的左卿怜突然发出一声轻呼,话声虽然压得极低极低,但是
却没有逃得过我的耳目去。
「莫非这小妮子认得眼前这两人?」我闻声心里面一动,又调头瞧了一眼左
卿怜。在左卿怜的话儿里我实在无从得知她说的「他」究竟是哪位,可从她的眼
神,我分明知道了她盯的是那和她一样女扮男装的书生。
「原来是少林派的高手。早就听说金刚伏魔神通是少林的不传之秘……当今
天下练过这门功夫的少林俗家弟子只有两位,不知朋友你姓孙还是姓易?噢……
眼下道遇将即,只怕朋友你还是姓孙吧?」看来,那皂衣汉子也并不是省油
的角色,他眼中精光不断闪烁,只是微微这么一沉吟间,他就已经把孙小的身份
来历猜了个七七八八。
「嘿,我是姓孙,那又怎了?」孙小一脸轻蔑的笑着,似乎并没有将那皂衣
汉子放在眼里,那模样立即让我清楚的明白到他又在故意闹事儿了。还真不明白
少林派怎么会出了孙小这样一个活宝,再让他在江湖上混两年,只怕少林弟子去
到哪儿都少不了有仇家,唉……他这样的人竟是大名鼎鼎的五大英杰之首。
「难得能领教少林第一俗家弟子的武功,我这回入关就算没白来一场了。」
那皂衣汉子哈哈一笑,身上手臂上的声响渐渐变得更大,那声势丝毫不逊於
孙小的金刚伏魔神通。
「这功夫当真好厉害……入关?难道他不是汉人?」也不知道他说的入关究
竟是入的玉门关还是山海关,可我对他的来历武功却顿时生出了兴趣。「丝毫不
输……丝毫不输啊!」丝毫不输於金刚伏魔神通的就只有天魔铠,他这功夫不得
不让我心中莫名一动。「魔门……天魔铠……」师父虽然从来没有认认真真的给
我说过魔门的事儿,但是从前听他的口气,大概魔门和恶魔岛的渊源该不会小,
想想只怕师父自己和魔门也多多少少有些关系。
「小子,看拳!」大喝一声后,孙小迈步一跃,当先就一拳朝那皂衣汉子打
去,看着他虎虎生威的拳势,我立即就暗道了一声「好」来。
「来得好。」那皂衣汉子与此同时也高声喝了一句,下盘微挫,藉着船儿在
水上的浮力,迳自朝着孙小迎来,声势上也不遑多让。
「扑嗤」一声闷响,那边船上的两人实实在在的对了一拳。
声响过后,两人身形都是一晃,从他们互相对望时微露出的敬佩眼光可以看
出,这一下两人大概是拼了个半斤八两,谁也没有讨了多少的便宜去。
「郭芾,我先走了,迟些再来寻你玩。」我正惊叹於那边动手两人迅捷无伦
的变招,却突然听见左卿怜在身后说了一句。
「嗯?」闻言转身后看,我心中还没会过意来,就见左卿怜极快的跃上了岸
边,一边向着远处幽暗巷道急急掠去,一边还不忘朝我挥了挥手。
「走得这么急,她这是……」不断转动思绪,瞧眼前的事儿,凭着左卿怜爱
玩的心性,有人打大架的热闹她该是不会错过的,如今这么急急的走人……我下
意识的望了一眼李少武船上的那个女书生,看见她也正望着左卿怜,那神情……
不消说,该是认得左卿怜的,隐隐约约间她还现出了些焦急。
「砰嗙砰嗙」我尚未来得及细想左卿怜离去的巧妙,那边孙小和皂衣汉子的
打斗又立即吸引住了我的眼光。两人这时均是以快打快,招招互错间拳拳到肉,
两个人都练了护身的外门功夫,互挨上几拳似乎并不碍事,最令人叫服的是练这
种硬功夫的两个人竟然还都是轻身功夫的高手,这不,他们两人打着打着都打到
船舱篷子上去了,这种打法真是少见。
不过,两人不愧是好身手,说实在,以我的武功要是与他们任何一个打上一
架,只怕也并不能一时三刻能出胜负来。不知那皂衣汉子使的是不是魔门的天魔
铠,他身上的功夫对上孙小的金刚伏魔神通一点也不逊色,就凭这身横练功夫,
如果换我在场上的话就会吃不少的亏了。
「郭兄,你看孙大哥胜算有多少?」站在我身旁的虔于渡大概是看出了那皂
衣汉子的厉害,这时不禁有些为孙小担心的向我问道。
「虔兄不必担心,孙兄的武功还是稍胜一些的。」场上两人这时虽然是半斤
八两,但瞧瞧眼前两人过招时那皂衣汉子的落脚总不免稍重,这就是说孙小的内
力要比那皂衣汉子稍强一些,这种情形时候短时还不怎样,可时候长了那皂衣汉
子的劣势就必然会慢慢的显出来,因此我也就安慰了虔于渡一句。
虔于渡闻言哪还不放下心来,因此笑着应了一句「那就好」,便又继续留意
着场上的两人了。